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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戍寅年春天,三阿叔从山外带回来一位好看的女子。她身上穿花戴绿,一层绸布、一层轻纱,却还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皮肤。

    村里嘴碎的阿嫫一边当着阿奶和三阿叔的面夸女子好看,一边在村头村尾隐晦地对她指指点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风凉话。

    “平之,她给你当阿婶怎么样?”三阿叔拉着女子的手,笑着问我。

    我点点头说好。女子摸了摸我的头,给我塞了一兜的糖,那年我十岁,但我觉得这女子确实好看,虽然还是比不上阿妈。

    没过两天,家里隐约开始有了些变化。阿奶的床被搬到了以前放杂物的西厢房,正房粉了一层白漆,又多了几件散发着核桃油清香的崭新家具。

    尽管只有三间茅草房,但里面干净整洁的布置却让人满心舒适。

    阿爸和阿妈换上了新衣服,窗子上也贴上了阿奶亲手剪的“鸳鸯戏水”的大红色窗花,门口的百年榉树上也被贴上了一张大大的红双喜。

    在一阵炮仗声中,三阿叔把三阿婶从我家接到了他们的新房,结成了平岭村的又一对夫妇。

    晚上阿爸趁着高兴,多贪了几杯“烈干子”,在酒桌上吹起了牛皮,结果被闻讯赶来的阿妈拿着扫把赶回了家。

    在一阵哄笑声中,三阿叔的婚礼开始散场,本以为事情已经圆满结束了,却没想到随之而来的一场怪异事件改变了我的一生。

    夜半人稀,月隐树梢,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地,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听声音却是三阿婶在咋咋唬唬地说着什么,三阿叔时不时地帮个腔,只是阿爸的呼噜声干扰了我的听觉,听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我还没出门,昨晚的怪事就快我一步地传遍了整个小山村。

    “芳仪,你家老三昨晚咋回事啊,吵吵的,出啥个幺蛾子了?”屋后的刘婶起个大早,想吃个早瓜。

    “挺早啊。”阿妈看了眼挤进我家锅屋的胖刘婶,边淘着米边把昨晚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昨晚上的事,说起来是件怪事。昨晚老三两口子忙到后半夜才去休息,结果刚睡着老三家的就开始接连做恶梦,一开始也没在意,但三番两次地都梦到同一个白头发阿婆,这阿婆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蹲着,叫也不答应,再一眨眼,这阿婆就跟瞬移似的就和老三家鼻尖贴鼻尖的靠在了一起,老三家大叫一声,吓得摔在地上,然后就看见阿婆皱巴巴的脸皮开始融化,几秒钟就变成了一个腐烂的骷髅头。”

    “哎呦呦,吓人的乖乖”。刘婶一惊一乍的。

    阿妈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老三家的胆小,被惊出一身冷汗,吓醒后就把老三叫起来说这事,结果老三也梦到了这个阿婆,梦里他拿着扫帚和这阿婆打架。两口子一合计,怕不是这屋子闹鬼?两人也没敢在屋里睡,就过来找长明讲事情。结果他晚上喝点了酒,也没叫醒。老三两口就在这坐了一宿。”

    正说着,阿爸进门找了把铁锹扛着,就要出门。

    “他爸,干嘛去?”阿妈从锅屋里探头问道。

    “迁坟,把榉树边上的老坟迁到山上去。闹鬼怕不是跟它有关。”

    我一听有新鲜事,从锅屋里就跟着阿爸往外跑,阿妈喊了两声也没喊住我。后面我瞄见胖刘婶也一拽一拽地跟了过来。

    阿奶家门口的榉树边上已经围了好些看热闹的人,我过去的时候,阿叔围着个小土包已经开始掘土了。只是我和黑子昨天还在这土包上玩跳远比赛。

    阿奶把我拉到一边,用一说话就漏风的嘴,呜啦呜啦地跟我说:“平子,别去看那热闹,来奶家吃口热乎饭。”

    我大名叫陈平之,阿奶只喊我平子。

    我被阿奶扯了两步又定在原地,吃饭这件事远比不上掘坟让人感兴趣,我问阿奶:“阿奶,那土包包是坟吗?

    “可不是嘛。”

    “里面埋着哪个?”我好奇心发作,继续问道。

    “埋了哪个?埋了民国的老小姐吆。知道国民党邱将军不,那瘪小子,吃了败仗,人跑没了,把他爷老子和娘老子扔在了山沟沟里。到现在就剩了两座没人管的坟包。他爷老子原来埋在这,你爷前几年盖西屋的时候嫌他碍事,把他迁到西平山上去了。”阿奶撅着嘴,用手指着她现在住着的屋子方向说道。

    我和阿黑常去西平山玩,我想起来有片松林里确实能看见好几个鼓起的坟包。

    三阿叔、阿爸,还有一个年纪和阿爸差不多我却叫他四哥的庄邻在拿着铁锹忙活,三个人很快将土丘挖成了深坑。

    新鲜泥土的味道伴着淡淡腐烂的气息混入空气中,钻进我的鼻子里。老榉树的根盘根错节地穿插在泥土里,给阿爸他们的挖掘造成了很大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