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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去年重建过,看上去还挺宏伟,红砖绿瓦,两侧挂着大红灯笼,屋檐上有两条龙的雕像,牌匾刻着“陆氏宗祠”。

    孟林霖作为外来人不能进去,但从门口看,祠堂内香烟缭绕,烛火通明,赤褐色的内墙和大红色的柱子颇显气势,长桌上放置着铜质香炉和长明灯,背后是一墙的牌位,书写着逝者们的姓名。

    可是在陆家村长大的陆骐然和他的父母却不在其中,村里的习俗是在外死亡的人不得进祠堂,不得在祠堂举办丧事,防止带来灾难和霉运,因此没有任何丧事礼节,他们悄无声息地住入了平安堂。

    平安堂也是仿古建筑,门口的石柱上雕刻了栩栩如生的龙。堂内有两百个骨灰盒存放格,只有十来个被使用,“入土为安”的理念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尽管现在土地资源越来越稀缺,大多数村民还是选择将亲人土葬,会为了抢一个好地段而纷争不断。

    在村长的指引下,孟林霖给陆骐然和他的父母点了香烛烧了纸钱。

    陆骐然的半身照被放在格子的正中央,还是那张高考前拍的证件照,只不过被调成了黑白色,打印出来的照片的画质清晰度不高。

    孟林霖把今早在花店买的白色小雏菊插入格子边缘的圆环,然后,她让村长在外面等她,她想单独和陆骐然说会话。

    阒静的堂内只响起她的声音。

    “好久不见。”

    说完这四个字她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设想好要聊聊没有见面的那些年的个人趣事——例如她在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悄悄把高一前记下的必看名单里的那十几部动漫都补看了,一次性从头刷到尾的感觉真的很爽,例如她在大学周末跟着舍友出去把过去十几年想玩的想体验的机动游戏都玩了个遍,结果眩晕到吐在了一个人偶扮演者身上,又例如被要求无偿给硕导的女儿补习英语时,她偷偷选择了英文版的《喜羊羊与灰太狼》作为教学视频,上课等于看动画片。

    再不然,聊聊高中时的恩怨,罗列出他的种种“罪状”。

    可是,当她和黑白照里的少年对视时,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想不明白那么高大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怎么就停留在一张模糊不清的黑白照片里了?

    她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从平安堂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村庄的天空繁星点点,扑闪扑闪。

    得回家了,在离开之前,孟林霖再次来到陆骐然家门口,那棵桂花树在寒风中始终傲然挺立,飒飒作响,孟林霖摘下其中一片叶子,最后轻轻说了声“再见”。

    ……

    凌晨十二点的西洲机场依旧喧嚣,数不清的人为了赶机而行色匆匆。

    孟林霖站在机场门口,准备招一辆出租车回家。

    一辆私家奔驰却停在她面前。

    车窗摇下,驾驶座的男人探出头来,笑道:“林霖。”

    被带上警车的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恐怕邓雅卿当时也被吓得不轻,后面的一周他没有再给孟林霖发消息。孟林霖倒觉得这样落得清净,只是当母亲问起和邓雅卿的感情进展时,她不得不坦白“没进展”,警局里的审问她不想透露,撒了个谎说是接到了国外诈骗电话所以需要协助警方调查。可能是母亲向邓雅卿解释了,隔天他又重新发来了“早上好”。

    孟林霖宁愿不解释,可以借此机会不再联系,但面对邓雅卿时,依然笑脸相迎。“你不是在北京吗?”

    “我刚刚从北京飞回来的,但其他家人还留在那陪爷爷。”邓雅卿打量了一下只拎着个手提包的女生,“你怎么也在机场?”

    孟林霖说:“我去见了一个朋友,刚下飞机。”

    “那你现在是要回家吗?我送你?”

    这个时间点打车没那么安全,孟林霖便点点头,坐到了后排。

    邓雅卿握着方向盘,没有着急启动,他望向中央后视镜里的孟林霖,说:“你可以坐副驾驶座。”

    孟林霖在感情上愚钝,但并不是毫不开窍。这个世界很讲究座次,座次反映着尊卑贵贱主宾高低,会议上领导要坐主位,饭桌上长辈要坐上席,而在空间狭小的车子里,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往往意味着一份关系的亲密或是暧昧。

    于是她委婉地推托说:“后排宽敞,万一我待会困了,可以躺一躺。”

    回家的路上经过西洲一中。

    孟林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念旧的人,高中毕业后都没有回母校探望过,纵使产生过这样的念头,最终也会因认为这种举动“浪费时间”“没有意义”而打消。

    一中从外面看还是印象中的模样,大门气派、宏伟。

    不知道里面会不会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年的那些桂花树应该还在吧。”邓雅卿说,“明天你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回我们的母校看看?”

    “现在是寒假,学校会开放吗?”

    “我也不清楚,那如果开放我们就进去逛逛,不开放的话我们可以逛别的地方。”

    孟林霖出神地望着窗外,没有再接话。

    抵达小区门口,孟林霖道了谢谢便下车,邓雅卿却紧跟着也下了车。

    “有点太晚了,我送你到家门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