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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伊始,阳光普照。

    夜幕笼垂时,前一晚下的雪消融了大半,街道变得湿滑。

    接到电话后,本来在进行脚底按摩的黎昇话不多说,套上鞋就驾驶着车离开灯红酒绿的城市广场。

    高楼大厦如走马灯般飞逝而过,越往前开,夜色便愈发黑得深沉。

    案发地点在远离市中心的石港西村,黎昇抵达村口时,陈芸和另一名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正在盘诘站岗的保安,不远处有几个摊贩在寒风中卖关东煮和烤地瓜。

    黎昇将车停靠在警车后边。

    见到黎昇,陈芸朝他挥了挥手,又转头对保安说:“暂时没什么问题了,谢谢您的配合。”

    “师傅,这边。”陈芸指了个方向,带着黎昇走向幽深窄长的老巷。

    另一名警员自觉地打开了手电筒照明,脚下踩的是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悬在头顶的是横七竖八的电线,低矮的楼房摩肩接踵,孤寂颓败,不漏月光。

    “什么情况?”安静的巷道响起黎昇低哑的声音。

    “死者叫陆骐然,26岁,南风市人。报警人是死者的房东,住在死者楼上,据房东所说,死者一直独居,每个月月初通过微信转房租和水电费,在这刚好住满一年,租赁到期日是12月31号,也就是昨天,死者之前提过打算再续租一个月,两人约好在昨天签一份补充协议,但房东一直没等到死者去找她,今天她多次给死者发消息打电话也都收不到回复,就亲自下楼找人了。拍门不应,怕死者不打招呼就搬走了,房东拿备用钥匙开了锁,结果发现了倒在地上的死者。”一只肥硕的老鼠冷不丁从犄角旮旯逃窜出来,陈芸惊得后退了两步,但很快恢复镇定,“经法医鉴定,初步判断死因是哮喘病发作,未及时救治导致缺氧身亡,死亡时间估计昨晚九点至十点,具体的情况还要等进一步尸检。”

    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穿梭了好一会,三人来到一栋五层高建筑,外墙以红色磨砂砖为基础,配以白色丹霞石作窗边线,是城中村里最为常见的自建房风格。

    楼道狭窄,宽度不足一米,没有安装监控,黎昇跟在陈芸身后上到二楼。

    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女人在拉了黄色警戒线的202房门外来回走动,眉头紧锁。

    “这位是死者的房东,”陈芸介绍道,“昨晚和丈夫待在家里看跨年演唱会,客厅的监控可以证明。”

    “是是是。”房东点点头,“我一年就见过这个租客三四面,对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您先回去休息。”黎昇说,“待会我们同事会带您回局里做份笔录。”

    他要往前走,却被一只手拦住。

    “那个……”房东一脸惆怅,“警官呐,你们还要封锁多久呀,这样下去,我怕以后没人敢租这房子了。”

    游离于现代都市管理之外的城中村,犹如岩石的一道夹缝,无数飘零的种子在这里寻找生存的沃土,但即便死去,也无人在意。

    陈芸把房东拉到一边:“我们会通知您的,您就不要在这耽误我们的工作了。”

    还没步入202,他们就从门口看到一个男生以上半身斜靠在书桌侧面的姿势席地而坐,双腿蜷曲着但能看得出很修长,身高估计一八五以上,法医莫洁心在他旁边用试剂盒检测着什么。

    走进屋内,率先感受到的是一阵刺骨的阴冷,夹杂着许久没有被阳光照射过的潮湿气。

    死者低垂着头,看不到脸,短碎发,穿着崭新的白衬衫、浅灰风衣和深灰西裤,一副要出门约会的样子,但双手以及风衣袖子处却呈黑褐色,似乎是干涸了的血。

    距离尸体七八十厘米之外,是一片狼藉,倾倒的碘酒瓶、棉签、纱布以及剪刀浸染在半干未干的红棕色液体之中,乍一看,像奇形怪状的船舰漂泊在血海上。

    “这滩液体不是血,是碘酒——但这里,”莫洁心指了指书桌边沿的一个黑褐色手印,又指向书桌旁的椅子下方,“还有那里的是血。”

    黎昇蹲下拿手电筒照射过去,看见地板上有几滴凝固的黑血,还有一些类似动物爪子形状的血印子,而且不止这一处有,从椅子下方到落地窗底部边框甚至阳台上都有血迹和印子,只是阳台上的积雪融化了,印子的形状不再明显。

    “这血是死者的吗?”黎昇问。

    “是动物血,”莫洁心说,“死者的手上和衣服上沾有的血也是动物血。”

    “能判断出是什么动物吗?”

    “猫,那是猫爪印。”陈芸插话道,“我养了十几年猫,对这很了解。”说完,她蓦地怔住:“这个人……该不会虐待自己的猫吧?”

    不然,好端端的小猫怎么会流那么多血?

    黎昇在屋子里巡逻了一圈后,说:“猫不是他养的。”

    这是一间不过二十来平方米的单间,墙面没有任何装饰,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玄关处的鞋架上摆了两双鞋面洁净的白色运动鞋和一双黑色拖鞋,门后的墙角放着成套的哑铃和装进收纳袋的瑜伽垫;客厅即卧室,一张一米八长一米五宽的双人床占据了这个小空间的最大位置,床上的棉被叠成规整的豆腐块,床侧有一个推拉门衣柜,床的斜对面是一张实木书桌,桌面左上角放着一沓类似于书稿和小说签约、图书出版合同的纸质文件,长约一米五高约两米被各种书籍填得满满当当的书柜紧挨着落地玻璃窗,窗外是半米宽的阳台,晾着几件衣服和毛巾;门的右边是厨房和卫生间,洗漱用品都是一人份,如果不是电饭煲里那锅坏了的鲫鱼汤和冰箱里不那么新鲜的蔬菜,这里烟火气缺少得像样板间。

    不难看出,房子的居住者很注重卫生,以及钟情于黑白灰三色——整间屋子只有书柜上的书封是彩色的。

    “屋子里没有猫窝猫粮,地板上只残留两三根猫毛,说明猫待的时间很短。”黎昇说。

    “那他该不会从外面抓猫回来虐待吧?!”这个可怕的猜测让陈芸不自觉提高了音调。

    光凭目前所掌握的信息不能下任何定论。

    与此同时,黎昇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哮喘日记——从日记内容可以看出,死者是患了运动性哮喘,从11月初开始记录,两个月的时间里,他每天早晚各吹一次峰流速仪,峰流速值都在正常范围内,一直按时按量服药,没有出现任何不适症状。

    最后一次填写峰流速值和药物剂量的时间是昨天上午。

    死者的哮喘病发作是由猫引起的吗?

    即便是运动性哮喘,一旦误吸入动物的毛发,刺激到呼吸道,也会加重哮喘的发作,按理说,死者应该不会主动接触猫这样的动物。

    如果是猫引起的病发,死者倒下的位置与装着哮喘药物的书桌抽屉相距不过半米,稍一伸手就能够着,那他当时有服用药物了吗?

    就在黎昇暗自分析的时候,一位趴在地上勘查床底的技术队民警有了新发现。“黎队,这里有东西。”

    床带床箱,但留有大概十厘米高的空间,黎昇弯下身子,看到了一个类似于吸入剂的物体。

    几名警察共同使力,把床尾抬了起来,孤零零地躺在床底下的物体的确是治疗哮喘所用的吸入剂,表面残留血迹,经检验,是猫血。

    “会不会是猫导致死者哮喘病发作的时候,死者要使用吸入剂,结果吸入剂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床底,死者捡不到才错过了救治的时机?”陈芸猜测道。

    黎昇检查了死者的两边衣袖后,沉声说道:“不对。”

    整间屋子的地板几乎一尘不染,除了床底下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灰尘,床底下难打扫积了灰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还有一条干净的小路从床尾的一角笔直地通往吸入剂所在的位置,就像前不久被人用抹布擦拭过那般干净,似乎是有人伸手进去过,准确来说,是伸了一整条手臂。

    然而,死者的衣袖没有沾着半点灰尘。

    黎昇由此推断——如果吸入剂是昨晚死者哮喘发作的时候掉进床底的,那么当时在这间屋子里的应该还有第二个人。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警察?”

    “邻居小伙子怎么躺地上了?”

    一对四十出头的男女站在202门口张望着,手上拎着大袋小袋,似乎是刚从超市采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