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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金樽玉箸照华堂,歌舞留连夜未央。

    明月满庭人散后,落花飞絮两悠扬。

    却说那齐王,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很得圣恩。他人没甚本事,却是个青年英俊的人物,因此流连温柔富贵,只当个逍遥王爷。素日喜美酒美色,不少呼朋唤友,聚各色权贵、才俊在府上作乐。

    语迟正欲要去王府赴宴,玉蝉从客栈厢房追来:“迟儿且站站。”上来,从怀里掏出一块旧绢帕,乃是她常用的那块。语迟拿来一看,那绢帕尚有美人余香,上用蝇头小楷陈诗《思君》一首:

    玉箫吹彻凤凰台,月落参横梦易回。

    欲寄相思无好信,碧桃花下独徘徊。

    语迟看她写得缠绵悱恻,乃是一首闺怨,笑问:“是给我的?”玉蝉抬眼,看她是梳妆淡雅,颇丰态,罗袖飘飘,玉环哕哕,生得可爱:“不是给你,还能是给谁的?免得你以后再歪缠我不曾赠你礼物。”语迟想把绢帕塞在怀里,玉蝉知那齐王府上美婢、歌姬、舞姬众多,想语迟这样鲜花一般的人物,不单单是自己一人爱的,恐他与其他女子歪缠,遂把绢帕躲来,替她别在腰带上:“这样才好。”语迟知她意思,也顺从任由她摆弄:“姐姐放心。”玉蝉面红,正欲说什么,那小厮牵了马来,只得道:“谁要放心什么?还不快去。”说罢轻轻一推,自家掩面进厢房去了。

    说语迟打马过长街,就见一处高门大院,很是富丽堂皇,那匾额上书“齐王府”三个大字。门童看有人来,又见她生得不凡,金冠绣衣,便上前殷勤迎接。语迟递上请帖,由一小童引路,往那宴客厅去了。一路看尽王府稀奇古玩,奇珍异草。但见红墙碧瓦,玉宇琼楼,拂拂香风,骨节酥透,两边一带银墙,夹成宽路,墙内交柯接叶,宝树千章,路石非金非玉。旁边蒙茸细草,如锦如绒,仿若仙家之所。

    宴会厅上高朋满座,语迟未迟到,却也算来得晚了。语迟正欲寻个熟人,就听人喊:“花兄弟。”侧目一看,原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穿着纱绿绵绸,戴一旧巾,语迟也笑还礼:“白公子。”此乃当朝尚书郎次子,名唤时飞,表字青眉,与花玉延、花语迟一同在白鹿书院读书。因语迟扮男子扮的忒好,叫这同窗也不曾发觉。时飞道:“我正愁无人说得上话的,恰花兄弟来了,实在是宽了我心。我们小门小户,实在不敢攀王府门楣。”语迟笑:“若是白公子家也算小门小户,那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岂不是破落门户了?这处闹的慌,方才小弟来时看王府风光绮丽,不如拿酒壶去后面私下对酌的好。”时飞深以为意,悄悄拿了一壶酒,与语迟朝后门去了。

    时飞素来为人正直,虽家父高官厚禄,却从不张扬,很是谦逊勤勉,与语迟很谈得来。二人推杯换盏,几次下来,时飞喝得面盛红霞。他生得模样虽不是上上乘,却也是眉清目秀。语迟劝道:“兄长不胜酒力,还请节制。”又呼来小童,替二人热酒。时飞看那小童年方二七,才把头梳起来,皮肉白皙,又看语迟,金冠束发,腮边乌丝故意弄个当下时兴的卷俏,神清骨秀,生得无异女貌,姿色肌腻,言语清幽,体态秀颀。穿的是荔色领盘绒背锦,戴的是攒珠金冠,双龙出海抹额,腰系一条白玉腰带,十分俊逸。在那富贵人家之间,多兴起男风,时飞素以清高文人自居,不掺和这些脏臭之事,眼下却因醉了,又不敢动语迟,只敢去扯那小童:“我来贵府上多次,怎不见你?”小童看他生得齐整,也装出勾人的情样,看看语迟,又看看时飞,方答:“回白公子话儿,我多在王爷房中做下贱活计,生得又这样粗陋,公子哪里想得起来见我?”

    语迟看时飞如此放浪,唬了一跳,忙上去拉:“白大哥醉了。”那小童却笑而不答,时飞道:“花兄弟不知,若得与此君共乐,胜与佳人并枕。”那小童双手忙来抱住时飞面庞,时飞趁酒与双手搂住,两人作了个吕字。语迟虽多听闻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却不想亲眼见了,登时唬得魂飞魄散,却忍不住又拿眼去看。正是白公子与那小童缠绵之时,就听人喊:“俊生在何处?”小童连忙推开白公子,毕恭毕敬喊道:“王爷,奴儿在这。”

    但见拐角走来一青年,约莫二十出头,身着御赐龙纹白蟒袍,腰系翡翠绿宫绦,果真是器宇不凡,正是齐王。

    时飞一时间酒也吓醒了一半,倒是语迟反应快,上前拜道:“花氏次子,觐见齐王。”齐王细细打量,暗忖:果真传言不假,这花家一对孩儿,大的斯文儒雅,小的娇艳如花。又碍于有外人在场,只抬手道:“花卿不必多礼。”又让小童回屋候着,小童虽挂念这二位英俊公子,却不敢忤逆,只得走开。时飞这才反应过来,也忙行礼:“见过王爷。”齐王一一问过,又寒暄多时,不过是问些学业,又恭维些科举成绩,这齐王自家学问不精,也说不出个天花乱坠来,语迟、时飞二人只奉承他,不消多提。

    话毕,齐王推说招呼宾客,知道二人怕吵,便再设一桌,就在后院,指四美婢三歌姬七人伺候,不提。语迟看齐王朝方才那小童跑走的方向去了,心中明了,否则他一个堂堂王爷,何苦亲自来寻区区童儿?复瞥时飞一眼,不好多问为何方才他举止如此轻浮,只闷坐饮酒。语迟、时飞又饮几杯,语迟也觉得有些目眩了。

    那三歌姬个个生得花容月貌,一青衣的愁眉蹙额,星眼含嗔,唱的是哀怨词曲,似有说不尽心事;一粉裙的浑身梨花香,体态轻浮,袅袅翩翩,巧弄琵琶;一紫衣者美如春花,皎同秋月,慧如娇鸟,俏心侠胆,抚琴作乐。语迟看得正痴,有一美婢上前奉茶:“花二爷漱口。”看她一段雪白胳膊,只穿一件红裳,胸前两团酥肉鼓鼓胀胀,更有一段玉腿裸露在外,很是香艳。语迟暗叹:“这样一双好腿,若是生在玉蝉姐姐身上,还可摸得,只是生在这红粉骷髅身上,便是与我无缘了。”遂接过茶杯,轻轻漱口,正欲要吐,那婢女将一玉盆拿来,承托语迟口中玉泉。

    却看又走来一人,看是喝得酩酊大醉,一手搂着妖娆婢女,一手提着裤子,还露着一半白腚,丑态毕露。此人在京城中非常有名,原因有二:一是他家是巨贾皇商管辉之长子,单名一个雷。他妹子选秀入宫,位列九嫔昭容,十分得宠。故管家更是风光无两。如今也有二十五六,并未成家,却娇妾丫鬟无数,成日流连花丛之中。二是他有个诨名,唤作“狂浪蝶”,偷香采花,无所不通。有翰林遗风,恁龙阳,如漆投胶,遇女色,倒窟拔蛇。在京百姓中臭名昭著,他又工于奉承,在权贵之中倒是混得很开。管雷曾也饥色花玉延容貌,不想那花大公子对他不理不睬,眼下只是与婢女歪缠路过,却见花小公子和那白公子在此,喜得嘴咧到耳根,摇摇摆摆上来道:“给二位哥哥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