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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和殿坍塌一案牵连甚广,梁都的咬着信王府的属官,信王府的也不肯背骂名,攀咬之下,案子一查就是半月有余。主持此案的是大理寺卿何怀玉,此人三十又六,是位女子天乾。天乾多是男子,却也有女子,只不过较之于男子,女子天乾更为稀少。何怀玉是秦穹的门生,素来刚正不阿,颇有令名,她不惧信王威势,将这件案子查了个底朝天。

    修建皇城一事本就是一笔烂账,何怀玉一查之下,方发觉里头的腌臜脏污远超人所想。梁都的太和殿所用木材是上好的楠木,可此间却混入了大量的松木,当中许多木材品相不佳,或已遭虫蠹,根本不堪为梁柱。偏偏采办之人以次充好,指鹿为马。不止木材,石料,金砖,里里外外都不堪查。

    何怀玉将她所察的种种都写成了一封折子,直接呈到了皇帝面前。

    萧珣怒不可遏,却也无济于事。

    信王府将木材采办一事推给了一个小吏,那小吏见了皇帝就哭天喊地,道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大梁楠木采自云州、随州、肃州博州的深山老林中,如今战乱不止,朝廷征发百姓入深山采木,所采之木寥寥,根本不足皇城修建之用。底下的人不送来楠木,只能用上南都府库的陈木。可饶是如此,也只能拆东墙补西墙——皇帝便是摘了他的脑袋,他也弄不来这样多的楠木。

    小吏将罪责推给了地方,楠木如此,金砖石料也是如此。

    那主管民夫的小吏更是干脆,衙门去拿人的时候,直接悬了梁。

    转了一圈儿,好像牵涉其中的都有罪,可这罪似乎又落在了萧珣自己身上,他气得浑身发抖,将御案上的东西砸了个干净,转头指着锦衣卫指挥使郭淮怒骂道:“郭淮你是死人吗?朕着锦衣卫督办,你就是如此督办的?”

    萧珣到底年幼,又自幼长于宫闱,行宫于他而言,确实简陋。信王谏言重修皇城,萧珣虽觉得劳民伤财,有些不愿,可他不曾真切地了解过宫城的修建有多劳民伤财,拉扯一番,便也就顺水推舟地应了,便是秦穹都没有拦住。

    可萧珣没想到竟处处都能出岔子。

    郭淮脸色难看,沉声道:“臣有罪!”

    “此事是臣失职,依臣所见,太和殿坍塌与修建的民夫脱不了干系,兴许是他们故意所为。”

    何怀玉眉心一蹙,出列淡淡道:“依指挥使所见,莫不是他们故意将自己埋进去的?”

    郭淮冷笑道:“焉知他们不是受人指使?此等小民,为利所惑,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郭大人——”何怀玉打断他,清秀的面容露出几分冷硬,淡声道,“太和殿坍塌时,里面有二百三十六人在里面,至今为止,只挖出了一百五十六人,这一百多人里,活下来的不过四十二人,且无一不是伤便是残。”

    “两百多条人命,什么样的人利能让他们做出这等悖逆天理、丧心病狂之事?”

    郭淮冷冷地看她一眼,拱手对皇帝道:“臣请命,彻查涉案的民夫。”

    何怀玉道:“皇上,如今民怨沸腾,若再由锦衣卫对他们酷刑逼供,臣只怕要寒了万民之心,招致祸端!”

    郭淮:“妇人之仁!”

    何怀玉说:“请皇上三思!”

    萧珣看着郭淮,又看向何怀玉,攥紧的手指松了又紧,半晌,对秦穹道:“太师以为如何?”

    “皇上,”秦穹慢慢道:“督建的皇城偷工减料铁证如山,不容辩驳,自当严惩。”

    “可太和殿因何而塌,如何塌的,依旧存疑,民夫——得查。”

    萧珣说:“太师言之有理,如此,何爱卿,便由你去探查个清楚明白。”

    何淮玉说:“臣领旨!”

    出了大殿,秦穹和何淮玉一前一后走出了宫门,何淮玉拱手道:“老师。”

    秦穹说:“怀玉,贺行歌可是关押在刑部大牢?”

    何怀玉低声道:“是,现在还在里头呢,秦侍郎说这人嘴硬得紧,无论任何审问,只说要替她兄长伸冤,旁的如何都不肯开口,终日只在狱中枯坐。”

    秦穹说:“去她家中探访的人该回来了吧。”

    “应当就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何怀玉道。

    秦穹说:“此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好好查一查她,她也是切入口。”

    何怀玉沉声道:“是,老师。”

    秦穹道:“这些时日为难你了。”

    何怀玉笑了一下,清秀的面容浮现几分洒落气,“不为难,学生身为大理寺卿,这本就是学生的本分。”

    秦穹也微微一笑,道:“此案诡谲,今日你又开罪了郭淮,当多加小心才是。”

    何怀玉说:“好,老师也多保重。”

    “何怀玉是秦太师一手教出来的,刑讯问案颇有手段,当初在梁都时,就传闻没有她破不了的案子,”穆裴轩往棋枰上落了一颗白子,道,“她虽出身高门,可她的功名,可说是她一点一点搏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