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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翌日。

    穆裴轩睡意朦胧时习惯性翻了个身,长腿也舒展着,可伸到一半,就似踢到了什么,他皱了皱眉,烦躁地睁开眼,一张脸撞入穆裴轩眼中。

    穆裴轩懵了一瞬,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自己成亲了。

    这是段临舟。

    穆裴轩按了按眉心,却见段临舟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穆裴轩手中微顿,脸上没什么表情。

    段临舟哑着嗓子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穆裴轩道:“辰时一刻。”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叩门的声音,是流光,叫道:“郡王,公子。”

    段临舟看了穆裴轩一眼,让流光进来,旋即便有侍从鱼贯而入,都低垂着眼睛。今天是二人成亲之后的第一天,按规矩,段临舟该去给安南侯老夫人敬茶。

    二人气氛之间有些尴尬,全不似新婚夫妻如胶似漆,段临舟也不在意,兀自让流光伺候他梳洗。段临舟身体不好,若非有事,这两年已经极少这么早起身了,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闭着眼睛仍有流光服侍他漱口穿衣。

    穆裴轩拿余光扫了段临舟一眼,目光落在流光给他系腰封的手上,段临舟清瘦,腰也只细细的一把。

    流光是个中庸。

    穆裴轩又扫过少年那张清秀的脸,段临舟对他这个近侍倒是放心,闭着眼睛,全由他摆弄。穆裴轩看着他困乏的模样,不咸不淡道:“起不来就别起了。”

    段临舟反应迟缓,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看向穆裴轩,穆裴轩面上瞧不出半点好脸色,活像被谁欠了钱,段临舟眼里却露出一点儿笑,睡意也淡了几分,道:“今儿不成,得去给老夫人敬茶。”

    穆裴轩这才想起还有这一出。

    啧。

    新媳妇敬茶。

    穆裴轩心里有点儿说不出的古怪和别扭。

    等二人到了荣安院时,张老夫人和安南侯穆裴之,穆裴之已经成亲,娶的是一个坤泽,黔南道副指挥使的嫡女,二人已经成婚八载,育有二子。

    段临舟礼数周全,一一给张老夫人一行人行礼奉了茶,见他如此,张老夫人面上显然松了一口气,神情稍有缓和,送了段临舟一枚成色上佳的羊脂白玉珮。

    段临舟笑道:“多谢母亲。”

    这声母亲喊得顺,穆裴轩瞧了他一眼,张老夫人对穆裴轩说:“轩儿,你二人已经成了亲,以后这性子也得收一收,不可再胡闹了。”

    穆裴轩随口应了声。

    穆裴之对段临舟倒是客气,称他一声弟妹,道是日后都是一家人了。

    段临舟微笑着应了声是。

    穆裴轩敏锐地捕捉到了穆裴之闪烁的眼神,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可还没等他想个清楚明白,就对上了段临舟笑盈盈的眼神。

    穆裴轩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

    二人在荣安院里用了早膳,离开前,张老夫人对段临舟说,若是没什么事,日后不用来给他请安。

    段临舟自是应好。

    等二人出了荣安院,日头已经升高了,雪也停了,可下了一天一夜,天地间覆了厚厚的一层白。

    安南侯府的下人正在扫雪清道,雪化时尤其冷,段临舟拥着雪白的厚裘,白绒绒的狐狸毛贴着他的下颌,衬得段临舟肤色极白。

    兴许是今天他要见张老夫人,嘴唇如昨日一般点了口脂,那张脸就多了几分鲜活气。穆裴轩想起今日早上见段临舟对镜点口脂的模样,恍了一下神。

    段临舟手指生得修长如玉,指尖勾了口脂,平添了几许艳色。他嘴唇也是青白的,没什么血色,唇形却漂亮,不薄不厚的,不过点上血色,就焕发出生机,如同窗外缓缓绽开的红梅。

    段临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偏过头来,问穆裴轩:“如何?”

    穆裴轩被逮了个正着,硬邦邦地说:“什么如何?”

    他嘲道:“你一个中庸,学坤泽涂脂抹粉也学不出个花儿。”

    段临舟脾气倒是好,不恼,叹道:“我久病缠身,自然不如坤泽好颜色。”

    穆裴轩一噎。

    段临舟又笑道:“我这口脂是胭脂娘新做出的,你瞧瞧如何?”他揉开自己嘴唇上的口脂,流光递过手帕,他擦了擦,白手帕上就晕开了一层薄红,“她说比如今外头卖着的润了些。”

    润——穆裴轩在他嘴唇上定了几眼,只剩了一张病态的苍白的脸,和殷红的嘴唇,什么润不润的,他半点儿都没看出来。

    段临舟似是有所觉,无奈摇头道:“小郡王,你这要如何去讨坤泽喜欢……”

    穆裴轩冷冷道:“我用不着讨谁的喜欢。”

    段临舟一怔,笑了起来,“郡王,这是情趣。”

    穆裴轩嗤笑道:“和你这般弄这些东西就是情趣了?”

    段临舟把玩着那个精致的小盒子,说:“店里卖的东西,我自是要看一看。”

    穆裴轩睁大眼睛,匪夷所思道:“你还做胭脂水粉的生意?”

    段临舟笑道:“略有涉猎罢了。”

    “家中有个幼妹,喜欢这些东西,便盘了个铺子给她解闷。”

    穆裴轩哑然。

    二人同路走了片刻,穆裴轩突然吩咐随在身后的小侍道:“分墨,去备马。”

    说罢,也不理会段临舟,抬腿踏上了另一条已经清扫出的小径。

    段临舟停下脚步,握着暖炉,目光久久地看着穆裴轩的背影。

    8

    穆裴轩在边南卫所里领了个指挥佥事的职,卫所的军营在瑞州城外,他带着分墨,一路骑马而去。

    穆裴轩到时,卫所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

    “小郡王,指挥使大人不是给你批了假吗,怎么今儿就来了?”

    穆裴轩打小就爱往军所里跑,卫所里的人大都是兵油子,相熟了,便也不管穆裴轩的郡王身份了。

    穆裴轩翻身跳下马,摘了披风就丢给分墨,随口道:“我好端端的要什么假。”

    徐英是卫所千户,二十来岁,和穆裴轩向来交好,闻言睁大眼睛,惊奇道:“我的小郡王,昨儿可是你大婚,人都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你这一大早的就将人抛下了……”

    穆裴轩扯了扯嘴角,木着脸,说:“成婚了又怎么了?”他抬脚就去踹徐英,说,“老子成婚,又不是你们成婚,一个个不去训练,瞧我作甚!”

    徐英捂着屁股跳开几步,嘿然道:“我记得蒋争那小子成婚的时候,恨不得请上他一两个月的假,回了营里还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样,小郡王,都是成婚,怎么就差这么远?”

    穆裴轩说:“你去成个婚不就知道了。”

    徐英苦了脸。

    穆裴轩凉凉道:“不会吧,不会还有人念了人家两年,还不敢上门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