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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属下明白。”
    ……
    顾府东向正房里头,缃色缂丝对襟褙子的妇人端坐在一把圈椅上,望着对头那面色苍白的人,拿着帕子揩了好几次泪,才道:“两年前你这状元府落成时师母未得来,后又是你登门望我的多,却不想如今头一遭竟是这般情形。”
    顾池生靠着床栏,闻言就笑:“师母,学生不过受了几日刑,如今已无大碍了。”
    “你瞧瞧你这一身的伤,哪有如此轻巧的!老爷也真是的,那双眼便只认着证据,证据!你是他一手带大的,与亲生子又有何分别,他竟也不肯信你,还亲自审讯逼供,下手这般不留情面!”
    “师母,老师为人素来公正严明,此番证据凿凿,我亦申辩无能,也难怪他会生气。且老师阁老之身,若包庇于我,给人落了话柄,到时怕多的是老师的政敌要参他几本,如此,学生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季氏叹口气:“你自幼懂事,能不怨恨他便最好。他这些年行事的手段,连我也是怕的。”
    顾池生垂眼默了默,却不再谈论老师,忽然道:“师母,十二年了,您看开吧。”
    季氏不意自个儿心思被看穿,愣了愣才道:“池生你……竟也还记着。”
    “再过几日,十月初九便是她的生辰了。”
    季氏闻言愈加讶异,却见他无所谓般笑了笑:“学生自幼长在公仪府,承蒙老师与您教养,自然亦视她如姐,这些年也偶尔记挂起她。”
    她点点头,有些艰难地念出那名字:“说起来,当年珠姐儿倒也常与我提及你。”
    顾池生这下稍变了神色,偏头问:“她向您提及我什么?”
    “多是拿你写的联子与我说,这处如何绝妙,那处如何了不得的,夸的你跟天上仙人儿似的。珠姐儿同老爷一样,都极看重你的才气。”
    顾池生闻言垂了眼没说话。
    季氏又笑:“不过她倒也曾讲过你的不好。”
    她说及此却见顾池生忽然抬起头来,倒愣了一下,只是很快恢复如常:“你莫得紧张,也并非什么坏话。只与我诉苦说,老爷疼你比疼她来的多,她好心陪老爷下棋,却被老爷批评棋艺不精,还不如与你来的带劲。她竟比不上个**牙都没换齐的孩童,实在太可气了。”
    顾池生听罢弯了眼睛道:“她与我有什么可比的。”
    季氏瞧他眼底那笑意,顿了那么一顿,倒想起一桩事:“师母不晓得你还记着珠姐儿,如此说来,早些年纳兰家的四小姐在咱们府上落了水,你不管不顾去救了,可也是因了这个?”
    顾池生敛了笑意:“兴许吧,只是觉着,倘使也有人这么救了她。”
    就好了。
    他话只说一半,季氏也是一时感怀,便与他道:“说来也是缘分,我听闻,纳兰小姐恰是珠姐儿出事当夜生的。”
    顾池生的眼底竟因此有了几分错愕:“您说什么?”
    季氏未曾料想他反应这般大:“你莫不是也与老太太那般神叨了?我这念佛的妇人都不信这般邪事,何况你这读圣贤书的。”
    他似乎也觉反应过头了,歉意地笑笑:“只是觉着巧罢了,自然不可能的。”
    季氏点点头,不愿再多提往事,便与他讲了这段时日须注意的吃食,完了就道:“这些个杂事,原本该有个人贴身替你料理才是。你也弱冠的年纪了,预备何时说亲事?淮安家中可有催促?再过一月多便是年节,你瞧瞧你这空荡荡的府邸,连个女主子都不曾有。”
    顾池生默了良久才答:“师母,学生尚未有成家的心思,家中长辈倒与我提过几次,只是我想,先且如此吧。”
    他如今位份高了,家里人说不太得他。季氏也明白这点,只感慨道:“两年前状元游街时,京城多少闺阁小姐明里暗里向你抛枝,你竟也丝毫没有动摇,后又拿长辈过世的由头,说要守孝三年……你有自个儿的主意,既然淮安家中不勉强你,师母自然也没得可说。只是瞧你过得冷清,年节守岁,你若不回故家祭祖,莫不如还是与咱们一道过。”
    顾池生笑着点点头:“祭祖是要去的,只怕得正月才得空。守岁也要紧,老师若不生我的气了,我自然登门。”
    季氏听他应下,又与他拉了几句家常,终归见他面色苍郁,宜多歇养,不久便告辞了。
    只是甫一踏出顾府大门,她脸上的笑意就消散得无踪。
    一旁徐嬷嬷眼见她神色不对,垂着眼问:“太太,您可是又念起了珠姐儿?”
    她摇摇头道:“也非全是。你方才也在屋里头,可有觉着池生说起珠姐儿时,似乎有些不大对头?”
    徐嬷嬷点点头:“太太,依老奴看,顾少爷那语气实在不大像是对待家姐的。”
    季氏眼皮子一跳:“莫不是说,池生他……”
    她未将话说尽,徐嬷嬷却也懂了:“太太,终归都是旧事了,顾少爷既是劝您看开,想来自个儿也是看开了的。”
    她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直至指节都发白了才松开:“但愿……但愿如此吧。”
    ……
    渐近小雪时节,天气晦暗阴冷,纳兰峥卧榻养了小半月的伤,下元节祭祖也未得去,却是日日都梳妆极早,醒来便读书,或者做女红。
    她本该是好生歇养的,只因凤嬷嬷时时刻刻盯着不敢怠惰,叫下人们不许纵着她睡晚,也不再到处跑了。
    当然,她现下出门都靠一把木轮椅,也确实跑不了的。
    凤嬷嬷倒并无为难于她,毕竟她这伤未好全,该如何教养都是日后的事。却是她猜到湛明珩颇有些忌惮这位**母,不想驳了她老人家面子,便主动讨好起来。
    毕竟受了皇恩,她可没那脸皮敢拿鼻孔看皇家的人,况且也并非多累的事,她前世是做惯了这些的。
    倒是岫玉见状几次三番与她说,叫她不必拘着自己,凤嬷嬷那里有太孙顶着呢。她只笑笑不答,心道凤嬷嬷虽多维护她,实则却是替皇家打算的,反而岫玉一心全然只替她一人打算。就像湛明珩一样。
    她因此更不会任性,叫湛明珩两头难了。
    直至十月十八,纳兰峥才得了闲。凤嬷嬷回宫去了,连头连尾须有三日才得返。她趁机出了桃华居,想去父亲那里偷摸些周游杂记。
    纳兰远休沐在府,听见木轮子骨碌碌滚动的声响就晓得是她来了,合拢了手头的公文,从案几边抬起头来:“峥姐儿今日怎得记起来父亲这里了?”
    纳兰峥被绿松推着上前来:“闷在屋里着实无趣,我倒想日日来的,只是凤嬷嬷在,哪能容得我乱跑。今个儿可好了,明日太孙生辰,凤嬷嬷自然缺席不得。”
    十月十九是湛明珩的生辰,纳兰峥头一次听说便记住了,因她前世是十月初九生的,与他只差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