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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人家太孙除却未考虑她的婚嫁,旁的事倒还计算得精明。
    二姐当日是哭回来的,可谢氏还未来得及找纳兰峥算账呢,就见谢皇后纡尊降贵来了魏国公府。姐妹俩促膝长谈一番后,这事就那么被算了。
    纳兰峥甚至隐约感觉到,谢氏对她不再像从前那般处处针对了。
    皇后是如何说服了谢氏的,她不晓得,却知道这事一定跟湛明珩脱不了干系。普天之下能请得动当朝皇后替她出马的人,本就没有几个。
    更了不得的是,云戎书院里头的人待她也不一样了。书院的先生倒是铮铮之辈,对学生素来一视同仁,可耐不住下人们皮子软,眼见得竟是将她当准太孙妃看了。
    纳兰峥瞧着依旧成日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湛明珩,再看那些对她行礼时都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去的下人,实在哭笑不得。
    这些下人看她是准太孙妃,看嵘儿是准国舅爷,拼了命的讨好两人,却不晓得,人家皇太孙就在他们跟前瞧着呐!
    大半月后一堂兵械课,学生们照例去校场切磋比试,纳兰峥作为侍读不须舞刀弄枪,却一道里是要旁观的。
    天气入了秋,好歹凉了几分,日头也不大。哪知她刚一出庑廊,就见两名不甚眼熟的丫鬟不知得了谁的嘱咐,撑着柄油纸伞,执着面蒲扇朝她来了。
    这阵仗,她真想找个地缝钻了,苦着脸好说歹说才挥退了两人,却见走在前边的湛明珩听了她这头的动静回过了身来。
    她发觉太孙殿下的脸色很难看。
    也难怪,她托了他的福“狐假虎威”,可他身侧也忒冷清了些。
    她想了想就跟上去,举起手里那柄丫鬟非要她留下的青花油纸伞,有点讨好似的问:“明三少爷可要遮一遮日头?”
    湛明珩觑她一眼,心道他个大老爷们便是下雨也不见得打伞,何况这点日头,可目光触及她执伞的手,到嘴边的回绝却是微微一滞。
    她还不到涂脂抹粉的年纪,指甲盖也未染颜色,因而更显得十指如葱般细嫩,捏在木质的伞柄处十分清爽。
    他不知怎得就改口说:“你来。”
    纳兰峥一愣,朝四面看了看。他的意思是,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替他打伞?
    湛明珩皱皱眉头,看得出已没耐性了:“难不成我自己来?”
    也是,要堂堂皇太孙自个儿打伞遮日头,那场面她连想都不敢想,她就不该献这殷勤才对。她犹豫一会儿只好撑开了油纸伞,扬着手费力举到他头顶。
    他实在太高了,纳兰峥几乎拎直了手臂,再要差些就该踮脚了。
    周遭那一圈学生的目光立刻奇异起来。
    这明家少爷好大派头,竟拿国公府小姐当丫鬟使!倘使是旁的小姐也算了,这位却不一样,他就不怕回头太孙将他千刀万剐了?
    后边的卫洵见此一幕微眯起眼,走快几步上前,绕到湛明珩另一侧方才笑道:“明少爷不懂怜香惜玉便罢了,只是这样的事,太孙做起来尚且有理,您却不见得合适吧?”
    纳兰峥闻言眼皮子一跳,偏头看湛明珩,果见他蹙起了眉头。
    这可不是句简单的话。尽管卫洵或许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可纳兰峥觉得,他对湛明珩的身份早该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而湛明珩当日所为,就是摆明了告诉他真相去的。
    他眼下是在提醒湛明珩,纳兰峥与皇太孙的干系既是人尽皆知了,那么无论如何也不该再与明家三少爷有所牵扯,否则实在有碍她的名声。毕竟不晓得其中隐情的还大有人在。
    纳兰峥和湛明珩太熟悉习惯彼此,实则相处起来很难将两个身份全然掰开了算,因而确实不如一个旁人瞧得明白。
    湛明珩会蹙眉,正因为卫洵这话是对的。
    他刚要开口,就见卫洵退了半个身位,朝纳兰峥伸出手去:“纳兰小姐,烦请将伞给我吧。”
    他的措辞谦逊有礼,纳兰峥闻言先看湛明珩,见他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照做。卫洵从她手中接过伞时刻意错开一些身子,以避免触碰到她,完了就撑起来举到湛明珩的头顶,含笑道:“明三少爷惧热,还是由我来的好。”
    湛明珩蓦然停步。
    身后也不知是谁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纳兰峥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卫洵只比湛明珩小一岁,两人个头十分相近,这是个如何天雷勾地火的场面呐!
    尽管她对这朵桃花唯恐避之不及,却也不好眼睁睁看着两人如此“掐架”,就想当个和事佬:“洵世子,明三少爷不惧热,是我与他玩笑罢了,你还是将伞收了吧。”
    卫洵盯着湛明珩微微一笑:“是吗,明三少爷?”
    湛明珩没答,皂靴稍稍一转就与他面对面了,忽然没头没尾低声问出一句:“户部侍郎严笑坤严大人似乎与你卫家关系不错,可是?”
    “家父确与严大人有几分官场交情,明少爷这是何意?”卫洵眨了两下眼,神色无辜。
    “陕西贪污案已有眉目,令尊若与严大人交好,还是早些替他准备口棺材吧。”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不过在讲今个儿中午吃几两饭,纳兰峥却是吃了不小的一惊。户部出事了?倘使她没记错的话,顾池生就是在户部任职的,前不久似乎才刚升迁。
    卫洵闻言神色不大明显地一变,只是很快又跟没事人似的笑起来:“多谢明少爷提醒,我会转告家父的。”
    湛明珩点点头,自顾自面无表情大步走开了去。纳兰峥朝卫洵稍一颔首以示告辞,随即走快几步跟上湛明珩,看一眼他的脸色,犹豫一会儿问:“户部除却侍郎大人,可还有谁欲待查办的?”
    他轻飘飘瞧她一眼:“你不如直截了当问,顾池生可要被摘了脑袋。”这些年偶论政务,这丫头可没少对那姓顾的关心。
    她只得厚着脸皮继续问:“那顾池生究竟是否受了牵连?”
    “纳兰峥。”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忍耐的样子,“顾池生是我叫的,那人比你年长八岁,如今又是户部郎中,朝中正五品官员,你起码也该称一声顾大人才是。”
    让她直截了当问的是他,眼下发脾气的也是他,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得很!
    “左右没旁人听见,有什么干系,你还斤斤计较这个!”她嘟囔一句“小气”,仰着脸偏头道,“你答是不答?”
    湛明珩脸色铁青,垂眼却见她蹙着眉的认真模样,默了默只好实话道:“严笑坤为户部第二把手,莫说是在官职上直属于他的顾池生,底下一干官员皆要受到清查。户部尚书御下无方,亦不能幸免。只是查归查,但凡坐得端行得正的,也无须怕。”
    纳兰峥闻言若有所思点点头,过一会儿笑道:“顾大人是八斗之才的状元郎出身,他的老师公仪阁老也素来注重德行,对学生十分严苛,理应不会有贪污受贿这等失德之行的。”
    湛明珩觑她一眼,心道她一个闺阁小姐也不知从哪晓得的公仪歇为人,却终归看她笑得自信,没有出言询问。
    两人身后不远处,卫洵神情淡漠地望着与湛明珩说笑的纳兰峥,过一会儿叫了一声随行书童的名字。立刻有人上前来:“少爷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