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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林内侍便趁着圣人看到大笔钱财龙颜大悦的时候提了这事儿:“今日沈侯爷还给我说了桩书上看到的趣事,说不知是羌戎还是奴炎,反正是外头的蛮夷番邦,因没人会种桑养蚕,便找了种能结絮的棉草代替蚕茧,竟然也能纺出布来。”
    圣人听了就笑:“以草为丝古就有之,咱们不也有麻布吗?”
    林内侍狂点头:“我也是这么说沈侯爷的。咱们也能做出麻布来,有什么好羡慕他们的?可沈侯爷却说那棉草织成的布柔软舒适不差于丝绸,这才心生向往。”
    圣人闻言疑道:“这如何可能?土生之丝粗鄙,哪里会有比肩丝绸的,只怕是他胡诌。”
    林内侍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他骗我,亏我还想着要是咱们也能种上这样的草,每年只需要采摘便能得到大量的布匹,可比养蚕便宜的多。”
    他有些懊恼的揪了揪自己的衣袖:“亏他将那棉草的样子细细描绘给我听,我还想着圣人老爷无所不知,只怕您能给找出来呢。不想他竟是消遣我玩儿,看我下回出去不找他麻烦。”
    穆荇被他的动作逗笑了:“那你便说一说他是如何描绘的,咱们照着找出来,只让他想法子织出不弱于丝绸的布来,若是他做不到,朕治他欺君之罪如何?”
    这话自然是开玩笑,林内侍却装出害怕的样子来,有些扭捏道:“还是别了吧,沈侯爷也不是故意骗您,他就是逗我玩儿呢。”看圣人脸上并无不渝,他小心试探:“他还得帮着我操办拍卖的事儿呢,您且看在银钱的份上,饶了他这回?”
    “罢了罢了,既然有你替他求情,朕就放过他吧。”穆荇故意板着脸逗了林内侍半晌才松了口,林内侍自然是不敢再提起前言,直接行礼告退。可没想到不一会儿又见他跑回来求见,穆荇本以为是拍卖行有什么疏漏,自然让他进来禀告,不料他却一脸的开心:“陛下陛下,您可知我发现了什么?”他一时连礼仪都忘了:“您可记得御花园中羌戎献来的白花草?就是以前平阳公主特别喜欢的那种,我才发现它和沈侯爷说的一模一样。”
    穆荇看他无礼本是不悦,可听他这么说便突然想明白了,若是沈安侯所言非虚,那这可是关乎民生大计的事情。百姓活着无外乎穿衣吃饭,丝绸舒适但贵重,麻衣虽贱但粗糙,若是真能有这种棉草,可以用麻衣的价格出产不输于丝绸的布料,那可是不得了的发明和成就。
    他再顾不得礼仪这般小节,当机立断对身边的内卫吩咐:“把御花园的白花草都给我守好了。林内侍,你明日便带一盆出宫让沈安侯看看是不是这东西,如果他真能做出布匹来,便是比丝绸差上一线,朕也记他一大功。”
    棉花的采收期一般在十一月中旬,现在正是棉球正好的时候。沈安侯第二日一早就得宫中送出来的植株,心中不禁感慨林内侍办事牢靠。自己求着陛下给和陛下委托自己办事能一样吗?显然后者要更高杆的多。
    他面上却是不显,甚至有几分无奈和嫌弃,不情不愿的接下了旨意。林内侍将他的表现回报给圣人,穆荇想想也是笑了:“让他一个文人狂士去种田养花也确实难为他了。只这事儿唯听他说起过,别人根本不明白呢。”至少沈安侯没表现出茫然或者惶恐,就说明这事儿不是假说玩笑,而是真能靠着“白花草”做出布匹来。
    穆荇心情极好,看沈大老爷也顺眼了,乃召来林内侍道:“你再去一趟沈府,问问他可有想要的官职。棉草一事关乎百姓民生,那就在左民、度支、司农、将作里头选吧,正四品以下的朕都应了。”
    林内侍被陛下这大方豪爽的话吓的咋舌,还是带着口谕去了。可沈侯爷只对棉花爱的深沉,对上朝完全没兴趣:“你只回了陛下,我和他这是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他有什么事儿吩咐我的只管叫我做,为了百姓为了燮朝我义不容辞。但入朝为官就敬谢不敏,实在是我松散惯了受不得他拘束。”
    按理说这般不给面子只怕能把陛下气出个好歹,便是沈大老爷有狂士的头衔罩着,陛下不能给他定罪,但记小黑账却是逃不掉的。林内侍回话的时候都替他捏了一把汗,没想到穆荇十分感慨:“他就是这般骄傲的性子,对朕也惯是不理不睬的,朕竟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这事儿就算作罢,陛下出了个皇庄给沈安侯,而沈大老爷则让林内侍安排人将宫中的棉花全部采摘出来,自己比划着怎么抽丝和育苗。
    后来林内侍问他:“您对陛下给的官职就一点儿不动心?那可是四品的实职,多少人一辈子都奋斗不上来呢。”
    沈安侯是真觉得没意思:“我就算没那官职,不也是三品的侯爷?我又不缺钱花,干嘛要为了几个俸禄累死累活的还得看人脸色。再说了,陛下也是一时兴头上呢,我要是真答应下来,他肯定得在心里提防我了。”
    沈大老爷这是真相了,其实林内侍一走穆荇便觉得自己太冲动想反悔,是以听到沈安侯的拒绝才会顺水推舟的便当这事儿没发生过。要是沈大老爷真不知好歹的要了官职,只怕他之前做下的人设就都白费了。
    第64章 沈家果蔬店
    棉花纺织和羊毛纺织的法子其实有些相似,也是先经过清洗和梳理之后捻成丝线, 再分作粗纱或细纱编制成布。沈家和楚家的家内坊对于纺织机的制造已经有了一定的心得, 目前正从手摇式往脚踏式改进,而沈安侯和林菁给他们的最终目标是做出能够同时纺织多支线的珍妮机甚至走锭精纺机来。
    至于为什么一个学中医的人和一个狼牙教官会对手工织布都有所了解?也许这就是主角光环吧,说不定是他们穿越的一瞬间脑子开了个洞, 穿越大神便顺势把知识塞了进去。
    不过宫中观赏用的这批棉花数量有限, 做不出太大的成品, 最后只成了一块三尺宽四尺长的布料。便是这样也足够陛下欣喜了:“这棉草布虽然不如丝绸细腻, 但确实柔软温和,可比麻布好多了。”
    “沈侯爷还说了,这棉花能直接做成棉絮填充在冬衣里做成袄子,虽然不如丝絮的衣服轻便,但却十分暖和,一点儿不输给裘衣。”
    “此话可当真?”穆荇喜笑颜开:“如此一来,大燮朝的百姓可再不会冻死在寒冬里了,这可真是天下之福啊。”
    林内侍便点头称是, 复又有些纠结:“可沈侯爷说这事儿还不能往外说, 至少得他培育出了足够的种子才行。若是让商贾提前知道了消息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炒作价格垄断生意,到时候百姓就得不到实惠了。”
    穆荇也正色道:“沈安侯这话没错, 何止是商贾,便是那些世家不也一样,只想着自家长长久久,哪里管百姓的死活?”他在皇位上已经八年了,早发现世家无处不在的牵掣, 然而想要甩脱却是无法,只能尽力维持平衡。
    如今反而是沈安侯让他看到了皇权崛起的希望。只要他能够得到民心,得到士子之心,到时候再将世家大族各个击破,或是压制挑拨,总有他能够凌驾于朝堂之上,真正把控朝政的一天。
    他对沈安侯是忌惮的,却不是担心他揽权,而是担心他还向着先太子一脉。他对沈安侯也是信任的。他相信沈安侯的才华和能力比任何人都强,甚至在他自己之上。他更相信沈安侯对大燮朝的忠诚和对家国百姓的责任感。只是两人立场不同让他们始终无法放下心中的介怀,最终选择相互放逐,一个在高处不胜寒,一个寄情山水间。
    然而以上只是陛下单方面的想法,沈安侯才没有功夫和他相爱相杀。按照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来衡量,他就是脑有反骨不敬君王的。不过他也没兴趣和陛下君臣相得两不疑,只透过林内侍求了个恩典:“前三年棉花的产量不会太高,主要目的还是育种,这些棉花是否可以交给慈淑所的女童们处置,让她们做些玩器赚几个小钱。而等棉花正式开始种植产出的头几年,出来的棉布棉絮也最好专供边防士兵使用。一来防止与民争利哄抬物价,二来也让这棉草布普及开。等百姓们都知道有这样东西,并愿意去种植,棉布的价格自然也就降下来了。”
    这般考虑十分长远且可行,陛下自然是同意了,他也是极会举一反三:“便是军队用的棉衣也应承给慈淑所,只让五兵采购的时候和他们商议购买吧。”否则他还要专门设一个部门管这件事儿,费时费力费钱不说大臣们还要各种扯皮。
    沈安侯心满意足的领旨谢恩,不过棉花要苗得等到明年四五月份去。如今又到年关,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起腊八粥和年货。沈安侯吃着凉拌小黄瓜配咸口的粥也是十分惬意,突然灵机一动:“你说咱们开个果蔬铺子怎么样?”
    要知道这年头能吃上新鲜蔬菜的人家真心不多,便是林菁毫不吝啬的公开了大白菜大白萝卜的窖藏方法,但学会的也不过是半日闲里的各家夫人,而能够在自家成功搭建暖房的更是少之又少。
    沈安侯越想越觉得可行:“什么叫奇货可居!京中有钱人多的很,我就不信他们一两个月不吃蔬菜不会便秘!便是我们开价高一些也没关系。还有还有,木耳香菇也拿出来卖,这东西金贵,咱们趁着过年捞一笔。”
    沈大老爷两眼直冒金光,老太太听到后也举双手支持。实在是这半年里家里花销太大,虽然不至于入不敷出捉襟见肘,但两位当家人也有些急了。林菁自然是无可无不可:“那就放到铺子里卖去呗,我让白术吩咐一声去。”
    于是三日之后,有心人便发现沈家一处米铺换了招牌,下头多了果蔬店的字样。等到了辰时初开店门,过往的街坊邻居立刻发现了里头的不同。绿油油的韭菜芹菜小黄瓜,还有豆角葫芦小白菜,甚至新鲜的辣椒都有一小把。而另一边的两个框里,是春夏都不常见的木耳和蘑菇。众人只觉得不可置信:“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冬日怎么会生青菜?”
    自然是庄子上种出来的咯。不过这事儿可得保密,掌柜的故作高深笑而不语,只将标价一个个的摆上。看到那高的离谱的数字,看客们不由退却了。可再看看这些蔬菜,又想想连续许久饭桌都不见绿了,他们心中的纠结简直无以言表。
    掌柜的大牌的很,一脸“爱买买不买滚”的傲娇样儿,看的人想揍他。不过也有土豪愿意一掷千金,为了口吃的咬牙认了,当即甩出几贯铜钱挑走了大半的小青菜。
    有了人动手,后头愿意尝个新鲜的人就多了,小半晌时间就把庄子上准备好的果蔬卖了个干净,两框木耳香菇更是早就见了底。这回沈安侯也体会到了宫中圣人看到林内侍开完拍卖带回去的银钱时候的感受了,真想抱着铜钱不撒手啊。
    林菁嘲讽他:“出息,你从楚家赚来的分红可止这十倍百倍?怎么没看你激动的跳起来?”
    沈安侯笑嘻嘻伸手搂她一块儿数钱:“这事儿不一样。楚家赚的钱就不能放在明面上,平宁的庄子再好也必须低调。可这铜钱是实打实的落在手上啊,说起来我穿过来这么久,账面上的数字一大串一大串的看了不少,真金白银一大堆摆在面前的,这还是第一次呢。”
    哦,也不对,好像上次坑刘氏的时候就比这多,只那钱都拿给楚怀转去贾明手里当他参与角斗场的本金了。沈安侯喜滋滋的掰着手指头算:“现在离过年还有二十天呢,咱们就再卖半个月,这收益就抵得上整个米铺一年的利润了。”
    而且他早就打点好了关系,京中大员的夫人们都从半日闲里拿过新鲜蔬菜,自然不会找他麻烦。便是圣人那里也报备过了,他还赶着时间在用来种棉花的庄子上也建了个暖房。便是圣人也想在冬天吃口新鲜的啊,要是御史敢来弹劾,得罪的可就大发了。
    不过御史们的消息也灵通的很,尤其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御史大夫张舒梁张大人得了母亲徐氏的吩咐,让他一定不许小题大做,他也只好暗示下头的人别揪着不放,随便说两句也就罢了。
    自然是有人拿着“不和四季时宜”的话来攻讦的,但是也点到为止,看陛下无意追究便不再多言。监察各处是他们的职责,该上报的不能当做没看到,否则还留着他们有什么用?可该给的面子也不能不给,大家默契的互动一下也就罢了。
    看着沈家大把搂钱眼红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前不久才损失了大笔钱财的秦家大老爷秦谦。他也不会明着说沈安侯的不是,只道:“这法子如此精巧,我竟是闻所未闻,不如请沈侯爷将这法子献出来,也造福京中百姓如何?实在不行也可由我们将作专营采买,供应宫中的需求。”
    专营采买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大家熟悉的《卖炭翁》的桥段,官府随便丢几个小钱就将东西拿走。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无耻,京兆尹便忍不住反驳:“沈侯爷这铺子说的明明白白,是怕家内坊和庄子上多出的产出浪费了,这才摆出来卖,一共不过十几天功夫。我若是记的不差,将作的采买是以年计算的吧?我只问你等沈家的产出卖完了,你从哪里找供应给陛下?难不成你能变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