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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处都安排好了?”
    京墨点点头:“老地方。”
    “你和蒹葭护送她过去,我骑马改道办正事。”
    沈令蓁一愣:“郎君骑马会不会暴露……”
    他摇头:“我会乔装成士兵。”
    沈令蓁点点头,目送他骑上马绝尘而去,而后重新回到马车,去了白豹城。
    白豹城此地接近庆州,相比定边军更北的地方还不算人烟稀少,进城以后,街边客栈倒是一家家林立得不少。
    霍留行安排的这间从外边瞧名不见经传,生意看似也并不兴隆,但内里却秩序井然,收拾得十分规整。
    沈令蓁想到京墨那句“老地方”,猜测这客栈兴许本就是霍家的地盘。
    到时已近黄昏,她拖着快散架的身子骨进了厢房,连被褥干不干净也来不及顾忌就一头栽上了床。
    蒹葭正想给她斟碗水喝,一转头却见她已然睡熟,为免吵醒她,也没替她更衣,只给她盖了一层薄被便阖上门退了出去。
    沈令蓁一觉睡沉,再睁眼,却是被一声破窗而入的响动惊醒了。
    她还发着懵,刚要惊叫,却见来人一把摘下了遮面的兜鍪,给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压低声道:“是我。”
    沈令蓁这才借着屋内烛火看清是身披铠甲的霍留行,而窗外夜色已浓,看起来像是下半宿了。
    她拍拍胸脯,稳了稳心神,掀开被褥下榻:“郎君事情办得如何,可还顺利?”问罢见他铠甲上沾染了大片鲜红的血迹,吓了一跳,“郎君受伤了吗?”
    “肩上一点小伤。都是别人的血。”霍留行活动了下筋骨,卸下沉重的铠甲,“叫蒹葭帮我打盆清水来。”
    沈令蓁立刻去与守在走廊的蒹葭递话,再回来,便见霍留行已褪干净了上衣。
    顾不得羞,她急急上前,想察看他的伤情,待见确实只是肩头被划破了一道不深的口子,才松了口气。
    霍留行看看她:“见血不晕?转过去。”
    沈令蓁也是情急才大了胆子,一听这话,再分辨到四下弥散的浓重血气,顿时有些目眩,赶紧背过身去。
    却不料背过去的一瞬一晃眼,无意瞥见了霍留行光裸洁净的腰腹。
    那里平平整整,并无任何一道凹凸狰狞的伤疤。
    沈令蓁一愣,“咦”了一声:“郎君上回在汴京伤得那么深,那儿怎么竟没有留疤?”
    第27章
    霍留行动作一顿。这一天天的, 怎么不是跳进了坑, 就是在跳坑的路上?
    他顺着沈令蓁的目光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腰腹, 迟疑着“哦”了一声,解释道:“我不是与你说过,家里的金疮药很好使吗?”
    沈令蓁讶异道:“这么长,这么深的刀口也管用吗?”
    她的确不懂伤口复原的道理, 只是记起他上回说,就连她额角这样的小伤都得一月才可好透,那么据此推算,即使他身上那道刀口能够恢复如初, 起码也得花上一年半载。
    可如今距离桃花谷一事分明才过去不到三月。
    沈令蓁眨眨眼, 疑惑地弯下身去打量他的“伤疤”, 却被霍留行抬手挡开:“管用还不好?难不成你盼着我留疤?”
    “当然不是。”她摇摇头,看了眼他遮掩的手势,面露古怪,不由疑心道, “郎君,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霍留行眉头微微拧起。
    沈令蓁木然半晌,恍然大悟地笑起来:“我知道了, 难道郎君的体肤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霍留行沉默地看她许久,最后撇开眼, 似有若无地叹息一声:“你宁愿相信这样的奇人异事,也不去试想别的可能?”
    沈令蓁勉强维持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郎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蒹葭恰在此刻送水进来,眼见屋内气氛不对, 脚步猛地一滞。
    霍留行给她使个眼色,示意她搁下水出去,而后绕过面前的沈令蓁,慢条斯理地洗起了帕子。
    沈令蓁背对着他呆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颤抖起来。
    当一件事尚未得到结论的时候,世人总想听实话,听真相,于是便不顾一切地去琢磨,去摸索。
    可当事情的结论已然在心底根深蒂固,面对它即将遭到连根拔起的危险,他们反而会不由自主地去远离,去逃避。
    毕竟倘使谎言足够美好,又何必非要将它撕烂?
    沈令蓁不是不知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她只是不愿意知道。
    可霍留行此刻打定主意的沉默却逼得她不得不去设想。
    她缓缓转过身去,看他一言不发地擦拭着被箭镞擦伤的肩膀,曾经被她一厢情愿忽视掉的那些线索忽然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打从一开始,霍留行就没打算将自己的一切向她这个枕边人和盘托出。
    既然如此,霍府的库房为何光明正大地摆着那柄佩剑?他又为何毫不忸怩地允许她进入他的净房,目睹他锁骨下方的伤疤?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个十年如一日地掩藏着自己的秘密,连最亲近的家人、家仆都瞒得滴水不漏的人。这是个生死攸关之际,为免在敌人面前暴露破绽,敢拿性命作豪赌的人。
    他这样谨慎,这样隐忍,这样缜密,又怎会想不到,一柄佩剑加一块伤疤已足够她确认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