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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留行沉默下来,回想起沈令蓁新婚当夜噩梦缠身的事,出神片刻后问:“人是怎么救回来的?”
    “具体情形不得而知,像是被人刻意封锁了消息,不过少夫人是被禁军送回国公府的,这点无疑。”
    “那薛家的府卫跟着掺和什么?”
    京墨面露为难之色。
    霍留行一道眼风扫过去。
    京墨低咳一声:“是这么回事,听闻薛家嫡长子薛玠与少夫人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当日曾在桃花谷与少夫人会了一面,之后一道没了音讯,沈薛两家便误以为两人私奔了……”
    霍留行轻嗤一声,似对此事兴致减淡,改而道:“说回昨夜的事,你二人怎么看?”
    京墨和空青对视一眼。四皇子的立场与意图,不必他们参谋,郎君也已明了于心,那么他问的或许是……
    “您是指少夫人?”眼看霍留行没有反驳,空青接了下去,“不是小人偏袒少夫人,实是昨夜亲眼见她心如火焚的样子,瞧着不像作假。依小人看,少夫人对郎君是情真意切的。”
    心如火焚还能亲眼看见?
    霍留行扯扯嘴角:“一月多前尚且图谋与人私奔,这就待我情真意切了?”
    “郎君,这就是您不讲道理了,那私奔不私奔的,不是旁人的误会吗?”
    京墨接话:“既能误会至此,自然也证明少夫人原先与那薛玠情深甚笃。小人还是觉得此事蹊跷,少夫人待郎君如此,应当有一些特殊的缘由。”
    霍留行看着空青,拿手指虚虚点了点京墨,示意前者好好听着。
    “还有,更关键的是,”京墨百思难解,“小人着实想不通少夫人昨夜跳河一举,究竟是情急为之,还是有意为之。若说是情急为之,却刚好使了最能够助郎君一臂之力的办法,似乎有些过于巧合。”
    “可若说是有意为之,那么少夫人无疑便是看穿了四殿下的诡计,也识破了郎君的腿。这样说来,她就绝不可能是表面看来的天真单纯。否则,连主君那些老奸巨猾的政敌都查探不到的事,她是如何在初来乍到之时便通晓一切的?再说,她身为皇室宗亲,既知郎君欺君,却又替您隐瞒,岂能不另有所图?”
    *
    叫三人思来想去一筹莫展的女主人公正为一碗汤药犯愁。
    原国公府的下人们伺候惯了沈令蓁,知道她受不得苦,因此在府中常备甘果蜜饯。可霍府却没有这类吃食,加之昨夜的风波来得急,隔壁院子又有位贵人搅得众人忙东忙西,她这边,多少被疏忽了一些。
    “良药苦口,少夫人,您稍稍忍一忍。”白露坐在床榻边安慰她,“婢子方才已差人去置办了,喝下一碗时一定有蜜饯。”
    沈令蓁心知这一碗是等不到了,只得捏紧鼻子硬着头皮往嘴里灌,待碗见底,舌根一阵阵发麻,苦得直呵气。
    季嬷嬷在旁心疼:“少夫人,往后如若再遇危险,您千万以自己为重。郎君是见惯了风浪的人,那战场上的明枪,朝堂上的暗箭,哪样不比昨夜凶险?您放心,他都应付得来。”
    沈令蓁闻言似是想到什么,苦也忘了,给白露递了个眼色:“你先带人下去,我有话单独与嬷嬷说。”待四面下人走空,才问,“嬷嬷,你可晓得霍家这些年在朝堂是怎样的处境?”
    “少夫人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沈令蓁是一夜过后又生后怕,对赵珣不惜牺牲数十号死士也要达成目的的用心感到心惊,且实在疑虑霍留行冒险欺君的原因。
    她借口道:“四殿下如今正在府上养伤,我知道多一些,也好避免言行出错。”
    季嬷嬷默了默,道:“要说起头那些年,霍家身为前朝重臣,树大招风,自然如履薄冰。尤其圣上开国后一直施行崇文抑武的政策,前朝那一派武将,即便二十七年前主动投诚的,也是时时居安思危。”
    沈令蓁点点头,对此倒也理解。毕竟当今圣上曾是前朝的大将军,当年带兵反了前朝末帝,如此一来,轮着自己当皇帝了,当然得引以为戒。
    这也是为什么,大齐建朝至今,大将军一职始终空缺的原因。
    沈令蓁又问:“那二十七年前,霍家是主动投诚的一派吗?”
    这回季嬷嬷沉默的时间更长,半晌后,轻轻摇了摇头。
    沈令蓁心下一紧,联想到了什么:“郎君的兄长与生母难道是……”
    季嬷嬷垂下眼来:“就是在二十七年前的战乱中过世的。”
    即使这“过世”一词用得含蓄,沈令蓁也隐约嗅到了兵戎相见,你死我活的味道。
    “那后来呢?”
    “后来关外西羌族趁我国中内乱入侵河西,原本镇守都城,护卫前朝皇室的主君不得不抽身前去击退外敌。霍家军撤离后,都城形势急转直下,圣上带兵攻入,大获全胜。”
    也就是说,是霍家在皇室与黎民面前选择了后者,当今圣上才得以坐上皇位。
    “待主君平定河西之乱,都城大局已定,圣上开国立号,登基为帝,念在霍家护国有功,赦免其罪过,并令霍家迁离都城,从此驻扎西北。”
    沈令蓁沉默下来。
    这所谓的“赦免”究竟是皇舅舅真心实意的感激与慈悲,还是为了利用霍家掣肘西羌,以保内乱之后狼藉不堪的大齐能够有余裕休养生息,恢复战力,犹未可知。
    她垂了垂眼,突然觉得,比起这些血淋淋的历史,方才喝下的汤药也不是那么苦了。
    季嬷嬷安慰道:“但少夫人也不必太过忧虑,改朝换代是大势所趋,绝非个人能够左右,只要看开了,怎样活不是活呢?长公主常常说,这世上无人永远是友,也无人永远是敌,人在朝堂,都是随着‘势’在走。老奴方才说的,只是刚开始,如今势随时移,霍家常年远离政局中心,若非去年西羌再度叩关,都该被朝廷遗忘了。”
    可坏就坏在,去年霍家再克西羌,又被朝廷从积灰的角落拾了起来,且看皇舅舅指婚的意思,分明有意修缮两边关系,令霍家重返朝堂。
    沈令蓁一口气叹到底,忽然听见叩门声,白露欢喜的声音响起来:“少夫人,您的蜜饯来了。”
    她现下正愁着霍留行的前途,对蜜饯已然失去了兴致,唉声叹气地回:“不用了,叫蜜饯回去吧。”
    哪知下一瞬却听见一个男声:“哦,那就回吧。”
    沈令蓁一愣,赶紧掀开被衾下榻阻止:“郎君!”
    霍留行及时推门进来,语气有些严厉:“忙什么,嫌伤还不够重?”
    她轻轻“哦”一声,讪讪道:“我不知道是郎君来了。”